珠玑传

翌日，那个昨日在国泰民安楼让珠玑公子陪酒不成的郎君，尸身被人用铁线穿过挂在了国泰民安楼的一角，挖去了五脏六腑。

“珠玑公子杀人啦！”

“琴师杀人啦！”

“琴师其实是个琴魔，只因为有人开玩笑让他陪酒，就用琵琶弦把人勒死了！”

“琴师是个吃人妖怪，不但杀人，还吃了内脏！”

一时间，城中议论纷纷，流言四起，也不能说是流言，从表象看来，凶手就是珠玑公子，有理有据且动机明确。

只是这珠玑公子为什么要吃人呢？

国泰民安楼内，位于三楼艮西北一角的暗室内。

“公子，”苒娘向珠玑公子行礼，“是苒娘处理不周，办事不力，让公子蒙冤了。”

赵去雁以蜀锦擦着琵琶琴弦，同时轻转弦轴调音。此刻他已卸下了面纱，露出清冷而不失艳丽的容颜，与苒娘的风情比起来，多了几分英气和俊朗，额前的两缕碎发透露着一丝柔弱，微微上扬的眼角却带着一丝邪气，朱唇轻启，并不抬头，“所以要把我交给监察司？还是刑部？”

“不不不，”苒娘立刻跪下，“公子说笑了，这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是谁嫁祸的这么明目张胆，手段还这么残忍。”

“公子可曾得罪过什么人没有？”苒娘问道。

“问问你自己呢？你是老板娘，我只是你的琴师，我若是凶手，最终倒霉的会是谁？”赵去雁看着苒娘，冷冷的道，“你的聪慧过人难道只是用来编故事说书的？”

“苒娘愚昧了。”苒娘低着头，有些羞愧，她的公子说话向来快准狠，埋汰讥损起人来从不留情，这么美的脸上怎么就长着这么损的一张嘴呢。

“公子，再过三日便是祭月节，这段时间是您功力最弱的时候，现在又发生了命案，我怕有人趁机对您不利，不如就留在楼中闭关休养，外面的事就交给苒娘去查。”苒娘提醒道。

“嘘——”赵去雁中指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附耳对苒娘说，“我只是你的琴师。哪里最危险，哪里反倒最安全。”

监察司内。

沈来鸿早已派人将死者尸身带回殓房。

“死者为徽宁城本地人，年岁三十，在商市平安驿站当驿卒，据同僚反应，平日爱喝酒，好色，胆子小，爱借酒装疯。”捕役官梁何说道，一边说一边拿着毛笔在宣纸薄上记着，同时看向旁边的仵作吴小刀。

沈来鸿也将目光投向了吴小刀。

“都看着我干嘛？没有我不行了是不是？”吴小刀有些自豪，但随即想到这么严肃的事情实在不应该炫技，不免为刚刚的言语暗自反省，立刻正经道，“根据尸斑显示，死者死于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日前，按时间推算正好是国泰民安楼打烊之后。死者五脏六腑缺失，脖颈被类似琴弦的铁线勾断，手段极为残忍，但这两处皆不是死因，都是死后所为。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茶鞣质中毒。”

梁何不解的看着他，“说我能听懂的话。”

吴小刀给了他一个白眼，对着沈来鸿说，“也就是茶叶中毒。”

“也就是说，还真是国泰民安楼咯？”梁何问。

北琞国律法，杀人者处以死刑。这么明目张胆的证据，皆指向国泰民安楼和琴师。想要苒娘和琴师的命，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如此残忍地去杀第三个人呢？

“大人，属下即刻就去国泰民安楼拿人。”梁河请命。

“不。”沈来鸿摆手，“本司亲自去。”说罢立刻起身，想了想又回头道，“暂时先不必派人跟着，以免打草惊蛇，慌乱了城中百姓。”

“是，属下遵命。”梁何行礼，一旁的吴小刀看着沈来鸿离去的背影，戳了戳梁何的胳膊，“看来我们大人感兴趣的不是音律，是琴师。”

“大人的决定自有大人的道理，徽宁城很久没有发生这么残忍的凶案，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梁何敲了敲吴小刀的头，“不要拿大人消遣，小心给你调去刑部当差。”说完摇着头离开了殓房。

吴小刀吐了吐舌头，心道，你们以为我只会跟尸身打交道么，我看活人心思也很准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愤愤不平，这个李武也不知道哪去了，天天迟到早退，让他自己一个人对着尸身忙活半天，连个帮手也没有。说好了放衙后一起小酌两杯，今日到现在也不见踪影，梁何也不说他，就知道说我。

当晚，正值望月，徽宁城淮安江上的月亮温柔地照着对面的亭台水榭，本应是姑娘公子放花灯祈愿的日子，有凤街却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不到戌时，不少铺子就打样了，国泰民安楼里更是空无一人。

沈来鸿从离东的正门踏入，苒娘正在中宫的酒桌边坐着，喝茶，等他。“喝一杯么？”苒娘问。

沈来鸿摇头。

“没毒。”苒娘说，“这么明目张胆的事我不做。”

“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是一个人。”苒娘看着他说。“你知道的，不是我，但是我跟你走。”

“这么爽快的跟我走，连一两个回合都不推拉，可不像你的风格。是在护着谁么？”沈来鸿问道，“你的琴师呢？”

“珠玑公子一早看到楼外的尸身，受到了惊吓，现在正在楼中养病。”苒娘如实道。

惊吓？养病？沈来鸿心想，他在屏风后漫不经心、傲视看客的表情，可不像是会被死人吓到的，而且那琴音，别人也许发现不了，他一听就知道弹奏者内功深厚，以功力融入琴音，调动听者心绪。

“不知我是否方便去看看。”沈来鸿问道。

方便方便，不早就想看了么，苒娘心想。“珠玑公子鲜少见客，这……恐怕”

“恐怕什么，我正好精通医理，不是吓病了么？此刻苒娘恐怕也请不来大夫吧？”

“确实没有大夫敢来。”苒娘低头，“如此，沈大人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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