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

建安宫，后宫，妃嫔们的寝殿虽不及前宫宏伟，但座座别致。

时在六月，一连数天阴雨，这日终于放晴。王后窦氏先带着一众妃嫔在后花园赏了一回花，然后回凤栖殿喝午茶。

凤栖殿是王后的寝殿，富丽堂皇自不必说，窦氏喜欢书法，收集了许多名家墨宝挂于四壁，于富丽中又添了一股书香之气。

一群雌的分主次坐下，便开始唠闲。

容妃秦氏道，“大王这病，都半年多了，断断续续的，总是好不彻底，可见太医馆那帮子人，都是吃白食的，还不如到民间请个郎中来瞧一瞧，兴许就治好了。”

王后窦氏凤冠霞帔，端坐主位，虽仪表慈善，但不怒有威。年过五十的她，早和“靓丽”二字不沾边儿，脸上抹了一层白面儿来遮挡皱纹。其语平和，道，“俗话说，‘人老百病生。’大王年事已高，病哪里好得完全？倒怪不得太医们。”

嫣妃段氏白了一眼菱妃安氏，没好气道，“前儿大王的病刚好了一些，唤安妹妹去侍寝，听当晚的值夜太监说，大王和安妹妹做了半晚上莺莺燕燕之事。做那种事是最伤精元的，大王病体稍愈，哪经得起那般折腾！安妹妹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心疼大王才是！”

菁妃程氏和嫣妃段氏是一伙的，接过去话，冷嘲热讽道，“安姐姐想怀上龙种，有子傍身，也是常情，但龙种岂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怀得上的？”

安氏气得满脸通红，怒捶扶手，大骂道，“哪个太监胆敢如此多嘴？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段氏和程氏丝毫不惧她，程氏道，“安姐姐，王后还在旁边呢，你这般大吼大叫，眼里还有没有王后？”

安氏只得把怒火强按下去。

“大王膝下单薄，目前还只有五位世子，九位公主，不像先王，有二十七位世子，三十六位公主。为大王绵延子嗣，是尔等第一要任。”王后道，然后对安氏道，“安妃，你的想法是极好的，但大王病体未愈，实不该损上加劳，以后这种事情，要注意分清楚时机，切不可再如此随心所欲。”

安妃委屈哭道，“回王后娘娘的话，实非臣妾怀私，而是大王非要，臣妾苦劝再三，大王执意如此，臣妾哪里敢不从？”

程氏冷了她一眼，道，“倒听耳尖的太监说，是你给大王说那里痒，叫大王给你揉，分明是你故意，这忽儿竟把责任都推到大王身上！”

“住口！”王后捶桌大怒，一改慈祥脸色，全变成严肃，道，“这种话是从哪个太监嘴里传出来的？立刻着人去戳穿他的耳朵，割了他的舌头。这后宫上下，欺本宫和善，愈发不把宫规放在眼里，看来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段氏，程氏，安氏三个当事人吓得不敢发一言。其余妃嫔忙劝王后不要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安抚许久，王后的怒火才渐消。

这时，毓妃莺娆进来，见一屋子人，道，“哟，诸位姐姐都在呢？”

王后问道，“毓妃，你不是在龙华殿服侍大王吗，怎的回后宫来了？”

莺娆答，“回王后娘娘的话，三世子到龙华殿探望，臣妾因此得空出来，心想多日不曾向您请安，这便到凤栖殿来了，没想到诸位姐姐都在，那莺娆便一并向王后娘娘及诸位姐姐请安了。”话落向众人行了个万福礼。

一半妃嫔朝她微笑，一半妃嫔则是冷眼。

莺娆找了个空位坐下。

静妃曹氏道，“三世子真是胆大，竟然敢不召回朝，八成又要惹大王生气！”

嫣妃段氏冷笑一声，道，“人家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利用千里回朝侍疾，来感动大王，以博取欢心。殊不知他生母是罗浮国公主，当年，罗浮国背信弃义，撕毁盟约，与我大楚国结下血海深仇，大王不杀他们母子俩，已算是天恩浩荡。他不好好在云谷关养马，居然还敢冒出来碍大王的眼，真是跟他生母一样不知好歹！”

“难得三世子有这样的孝心！”王后道，然后问淑妃齐氏，“淑妃，德妃我一直都是交给你照看，她可知晓此事？”

齐氏道，“德妃在役刑司，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马桶要刷，我又派了亲信常嬷嬷盯着，敢偷懒时，便大嘴巴给她扇去，后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躲瘟神一样躲着她，谁告诉她去来？”

王后道，“当年大王派三世子去云谷关，王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若无召命，不得回朝。’等语，三世子这次回来，犯了抗旨不遵之罪，大王必定动怒，不知道又会如何处罚他！德妃是三世子的生母，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告诉她知道，叫她好好说教说教三世子，勿要有痴心妄念，安分守己，切莫再惹大王生气！”

齐氏道，“好，我等会儿就去告诉她，恭喜她生了一个如此聪明的好儿子，尽得大王喜欢！”

一屋雌的继续聊闲。此时，王后的亲信太监小篙子正奔跑在龙华殿回凤栖殿的路上，中途因跑太急，摔了一跤，并不顾疼，爬起来继续跑。

凤栖殿内。

静妃曹氏道，“王后，臣妾说句该死的话，大王这病一直不见好，万一，我是说万一有甚不测，二世子继承王位，您当上太后，有家室背景的还好，像我们这些没家室背景的妃嫔，以后就只能仰仗您了！”

王后道，“大王乃真龙天子，定能病愈复健，长寿永康，以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说。退一万步来讲，真到那一天，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定然患难与共，祸福同当，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

这时，小篙子因跑得太急，踢到门槛，一跤摔进来。

王后倒也不骂他失礼，问道，“小篙子，何事如此慌张？”

小篙子呼哧带喘道，“王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大王他，大王他龙驭殡天了！”

啊！众妃嫔无不震惊。

“胡说！”王后道，“昨日我才问过太医，说大王的病日渐好转。”

“是啊！”毓妃莺娆道，“我离开龙华殿的时候，大王都还好好的，只是有一些咳，也远不如往日厉害。”

小篙子道，“庞总管第一个发现，立刻传了太医，听太医们说，大王是五火过旺，六腑累损，加上年事已高，多有积淤不畅之处，一时咳嗽急了，没喘过气来，因此暴毙。”

王后虽慌不乱，一面吩咐小篙子道，“快去请二世子入宫，主持大局。”一面带着众妃嫔朝龙华殿奔去。

奔至龙华殿，看见早已断气的楚宏王，一众雌儿纷纷扑到榻前，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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