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楼道,斑驳的铁栅栏,摇摇欲坠的楼道灯散发出丝丝阴冷的白光。
隆冬,使得这个南方小城市的空气又湿又冷。
房间里没有开灯,江案小小的身影倚靠着床沿,眸色空洞无神,眼睛不眨看着眼前围着围裙的女人。
女人低垂着眼眸,双手紧紧攥着围裙,她尽可能的温柔开口,声音却在颤抖:“小案,吃饭了。”
江案抬头看向客厅的桌子,摆着四个瓷白的盘子和三副碗筷。
他点了点头,扶着床缓慢的站了起来,因为久坐,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僵硬。
女人满意的跟在江案身后有些愉快的轻声哼着歌。
两个人坐上餐桌,江案端起碗筷,不再思考,只是漠然的开始吃已经冷掉的米饭,身旁的女人扯着笑的招呼他吃菜。
江案的唇紧紧抿着,雪白的瓷盘把月光反射出异常的冷冰。
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溢出,一颗一颗的打在桌面上,转瞬间沁进豁出木屑的桌板里。
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流泪了,除了自己压迫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就只有左侧的女人用筷子往空碗里添菜是清脆的碰撞声。
厨房里的水龙头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淌水,晶莹的水珠砸在池子里,波纹盈盈的如同满月。几尺长的水池显然不堪重负,鲜红的水渍从台面上汩汩的滚落到地面。
冬雨来时,先会刮起一阵冰冷的风,穿过窗口,雨势逐渐大了起来。
坐在桌边的江案猛地战栗了一下,下一刻他恐惧的尖叫起来,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从椅子上狠狠地摔倒地面。
他瞳孔骤缩,眼前是女人的双腿,居家棉鞋围裙上无处不在的干涸的褐红色。空气中如同坏掉的海鲜般腐烂的恶臭一股脑涌进他的鼻息,江案不可抑制的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不再受大脑的控制,宣泄般随着主人崩溃的情绪奔涌出来。
他痛苦的从喉口中挤出一丝丝呜咽,雨势倾盆。
雷雨之间,孩童惊恐地将自己裹进窗帘里,血液从床底的黑暗中蜿蜒流淌着靠近他。
哭泣,无休止的哭泣,最开始是臂膀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沉闷的像是地狱的恶鬼在受碾刑。然后是碗盆砸在地上,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闷哼声,重物坠地,女人疯狂的吼叫,窗外炸起雷鸣,将一切声响淹没。
一阵耳鸣过后是长久的沉默,扑进枕头的哭声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
江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逐渐虚浮起来。
女人用脚推开椅子,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在地上痉挛的孩子。
将他轻柔的往怀中抱,亦笑亦哭安抚到:“小案,怎么了,别睡在地上,地上凉。”
“做噩梦了吧?别怕,妈妈在呢。”
眼泪蒙住了他的眼睛,虚晃细碎的光在他眼里跃动。他将目光投向厨房,地上是血污,黑漆漆的断肢,那一抹惨白的…是什么?
江案问了问自己,是什么?他的脑子充血般胀痛起来。他抬眼去看抱着自己的女人,她有着苍白的脸庞,青紫的眼窝,无神的眼睛是如此的疲惫不堪。
他猛地咳嗽起来,无力的指向那抹惨白,江案迷茫的问:“妈妈...那个...是什么?”
女人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的表情僵住。她顺着孩子手指看去,厨房里的恶臭再次汹涌着冲出来,地上是黑色的阴翳,白花花的泡在水池里的,尖锐的。
女人笑了笑,低头看着他说:“那是爸爸啊。”
耳鸣再次袭来,眼前的东西变得愈发不真实,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纱,开始诡异的扭曲蜿蜒。
女人嚅嗫着还在说着什么,江案努力想听清,脑袋却脱力般垂下,眼眸正对着厨房处,那抹惨白的人骨,撕破了他紧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
雨声也无法传进他的耳朵里,江案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江案的眼前只有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一旁给隔壁床上药的护士见他醒了随手按了床头的铃,又埋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头疼欲裂,身体好像和灵魂正在分离。
几分钟后,另一个护士来到他身旁。
“小朋友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护士温柔的问到。
江案睁着眼睛,看着吊瓶,脑子里一片混沌,周遭的声音像是浸泡在水中一样,听得并不真切。
护士见他没有答话,从腰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电。
江案顿觉一阵强光袭来,眼神下意识涣散。他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将自己抛下,在强光中离开了自己。
“怎么回事,这不聚焦啊?叫程医生过来。”护士疑惑地皱了皱眉,把手电收好,又捏了捏江案的手,床上的孩子依旧没有反应。
隔壁床是一个被蛇咬了的大爷,在这医院住了两周了,是看着江案被送进来的。
当时医生说是因为长时间没进食而导致的昏厥,躺了四五天才醒。
这么小的孩子住院身边却没有一个大人照看,属实可怜。
见护士忙着写记录,他凑了上来:“小娃娃,好些了吗?”
左耳处声音撞击着耳膜,他迟钝的将头偏过去,对上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球。
他张了张嘴,刺疼感传来,直达大脑皮层的神经突触让江案逐渐意识到这是真实的世界。乱撞的的思绪逐一开始落实,极度想要呕吐的感觉也逐渐消散。
“是哪?”江案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大爷帮他整理了一下吊瓶的管子回答:“这里是医院啊,小娃娃,你几岁了?”
江案看着吊瓶,只有医院才有吊瓶。
“三岁。”
门被推开,一个男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病历夹。
“江案小朋友是吧?”程医生温柔的靠近他的脸颊,转头又对着护士说:“脸上的药可以不用涂了,换成祛疤的。”
护士点头,转身出去前又开口:“要不要给张警官打电话?”
程医生摇了摇头:“这孩子情况还不太稳定,先让他休息几天吧。”
“江案小朋友,头还疼不疼?”
“......”
床上的孩子空睁着眼睛,无神的如同一只提线木偶。
程医生叹了口气,放弃了对话,例行检查过他的身体指标后,离开了房间。
滴滴滴,心率器传出平缓的机器运行声。世界归于寂静前,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虚无。
江案想揉揉眼睛,想尽可能的看的更清晰一些,但四肢是无力的,他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
脑中想要冲破桎梏的恶心东西,尽管极力的想要逃离,却如同陷入巨大的旋涡,拉着他下潜。
希望有人可以救救他,江案在闭眼前可耻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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