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未来1999：暴雨

星锑看到在一滴正缓缓凝聚的雨滴内部，一座车站正在分崩离析，断垣残骇像失重一样在水滴内四处飘散，接着又以闪电般的速度重新组合，她认得 ，这是国王十字车站。一滴又一滴雨水凝聚在离地面半英尺的位置，在水滴内部演绎着星锑所能见的一切事物的湮灭与重生，这些东西最后通通随着【暴雨】去向高穹。

星锑向远处看去，箱子外的一切，无论是非生物还是生物，无论是静物还是动物都在这场雨中溶解，然后被违背牛顿力学的逆流雨滴带往高处、更高处。唯独一道身影在暴雨中岿然不动，她穿着一件黑色开襟外套裙，里面搭配的是深黑色V领排扣衬衫，栀子花样的青白色裙摆里衬在风中猎猎作响，亦如雨夜青莲，优雅且顽强；在白色的假领正中点缀着一颗蓝紫色心形宝石，系在一条白色花边领巾上；雨滴顺着长筒靴打湿了她贴身的黑色牛仔裤，但她仍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星锑盯着维尔汀的脸——少女灰色的眼眸此刻略显疲态，但白皙的脸庞却流露出与她秀美容颜不符的坚毅神情；雨滴沿着她精致的下颌线往上滑去，浸湿了耳旁的发鬓，散落发髻的几缕白色发丝随风飘摇；娇弱的身段在【暴雨】中显得如此渺小却挺拔，就像一艘漂泊在暴风雨中的小船，给了星锑巨大的安全感。维尔汀注视着星锑，一字一顿地向她承诺：“我和他们不同，我是来保护你的。”在这一刻，星锑感觉到在维尔汀冷淡外表下那像火一样炽热的灵魂，是如此温暖可靠。

连脚下的大地也被雨滴带走了，她们似乎就这样漂浮在一片虚无中，时间在此刻没有了意义，人们着眼于线性的时间，以至于让时间成了某种度量“意义”的标尺，但在【暴雨】的影响下，它可以被轻易地扭曲、折叠——时间正在回溯，时代正在倒退。

当维尔再次打开箱子翻盖时，雨正在从天空落下。“我……这里是……”星锑坐在箱子里，茫然地打量着四周，虽然眼前是一条她从未见过的小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正是她刚才在服装店时所处的位置，因为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巍峨壮观的伦敦塔桥，与她在服装店里看到的样子别无二致。“我不明白……”星锑的声音里没有了往常的调皮和顽劣，维尔汀甚至从中听到了一丝哭腔。她伸出手拉起坐在箱子里的星锑，语气依旧沉着淡定：“只是……一个时代消失了，而你活下来了。你越过了【暴雨】，这说明我的试验成功了。”星锑失去了最开始的迷茫，转而变得焦虑、急切、甚至因为急躁而涨红了脸：“什么试验？时代消失……又是什么？我、我现在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青石板路，耳边传来如断线珍珠坠地的啪嗒声。阴冷的冬风穿过狭长的巷道，刺骨的寒意惊起星锑一身鸡皮疙瘩。维尔汀宽慰道：“别紧张，星锑。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在这里。牵着我，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入箱子里。和我一起默念——〖بوابة غامضة هنا〗箱子里？”虽然心中困惑不已，但星锑还是闭上眼睛，紧紧握住维尔汀的右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踱出第一步。没有被想象中的箱身绊倒，这一步反而踩到了一阶通往下方的楼梯，聒噪的雨声顿时消失不见，她仿佛进入了另一片空荡的空间，脚下传来“吧嗒”的回声。星锑睁开眼，无垠的黑暗占据了整个空间，她把头微微转向左侧，就连近在眼前的维尔汀都很模糊，她更加用力地握紧维尔汀的手，将身子靠了过去。旁边的维尔汀感觉到少女微微颤抖的身子，便轻轻捏了捏星锑的手，柔声安抚星锑：“抓紧我，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直到箱子的最深处。”顺着楼梯向下，大约一分钟后，她们抵达一处平地。也在此时，四周也不再只是一片漆黑，从黑暗中冒出了一粒粒闪烁着的光点，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蓝色光点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犹如夏夜的萤火虫，飞舞着延伸向一个方向。两人沿着光点继续前进，大概又行进了一分钟，于蓝色光点的尽头，她们来到一扇门前。伫立在门前，星锑顿时联想到地堡的结构，一路走来的漆黑道路就是现实世界和箱子世界之间的通路，而现在，她们终于要正式进入这方小世界了。

维尔汀推开门，最先吸引住星锑的是一扇被窗棂分成八等分的巨大落地窗，在最两端的上下窗分界处还有两扇向外打开的通风窗，整个落地窗几乎占据了门对面的一整面墙壁，但窗棂的几何嵌套设计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空虚；从窗户向外望去，房间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树林，一条蜿蜒蛇行的鹅卵石小路通向树林深处，细细聆听，还有微弱的蝉鸣声从林间传进室内；阳光从浓密的树叶缝隙间闯了进来，拽着黄灿灿的拖尾用力撞向了亮棕色的柚木地板，一直延伸到门口，在门上投下梧桐枝叶斑驳的倒影。如果说窗外的丁达尔效应予光以形状，那么窗内的布置的确给了星锑一种回到家的感觉——温馨不失庄重，气派不乏情调。这显然是一个书房：房间里不仅有她所熟悉的各种家具，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设备，其中最让她好奇的是一个类似显示器的装置，这个装置的材质明显与维尔汀所佩戴的腕表是一样的，此刻它的四个显示管不断地变化着数字——“192902031115192902031116”……看数字变化了两个轮回星锑才明白：这是一个电子钟表，而现在的时间正是1929年2月3日11点16分。她所见过的电子钟表都是转盘钟表，却还未听说过有可以显示年份的数字钟表。看着外面投射进来的光影，星锑思忖：看来这是现实世界的时间。也就是说自己从本来所处的1966年回到了1929年，所以维尔汀说的“一个时代消失了”就是指时间倒退吗？冷静下来后，星锑很快根据已知情报做出了大胆的猜想。

维尔汀将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示意星锑先坐下：“这里不会出现追兵，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星锑还沉浸在发现这些新奇机械的惊喜中，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地往四处张望：“这些是……巨石像、科幻电子机器、一整面的照片墙……”维尔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星锑对面：“请允许我重新介绍我自己，我与你遇到的那群调查员来自同一个机构——圣洛夫基金会，那是我们长大的地方。”说着，她把视线转移到房间南侧的照片墙上，然后用略带沉重的语气继续道，“我的职位是‘司辰’，是记录外界时间之人……即记录‘时代’消失和诞生的人。”星锑也顺着维尔汀的目光看向照片墙：“……！也就是说，这些照片都是……嗯？这是刘易斯，我认识他！”这面照片墙目前有四个分块，在照片墙的左下角标注的【1966年】区域，星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的，这是前几天我为他拍的。当时他在西区兜售胡佛立式吸尘器，他认为拍摄可能会有助于提高他的业绩，因此很配合我。”维尔汀收回目光，看向星锑。星锑好奇地询问：“你为什么要拍他？他现在——”

维尔汀没有继续刘易斯的话题，起身来到另一张照片前，指着照片里的女人说：“这是玛丽昂•史密斯，是一位单身母亲。她在为周末的午餐担忧，却仍无法放弃写作的愿望。我在凌晨2点的快餐店里遇见了她，关于横穿南极大陆的那场独幕剧写得很好。这边的是朱莉，她曾邀请我去她家做客，卧室里贴满了里瓦尔多的海报，他在那年被评为足球先生，因此成为了大众心中的偶像。”她的声音低沉，有道不明的哀怜涌了出来。星锑自然听出了维尔汀声音里的不自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许久没有露面的apple先生飞出了口袋：“横穿南极大陆……里瓦尔多……我从没听说过这些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这些照片，最远可以追溯到1999年——那是属于我们的时代。”维尔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我们的的时代似乎在倒退，星锑。从1999年的千禧年倒计时到80年代的超新星爆发，再到第一次有人登上月球……我经历了这一切后，才来到了60年代，遇到了你。”

星锑呢喃：“时代在倒退……那这些照片上的人，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也被倒退了吗？就像在刚才的那场【暴雨】中。”维尔汀把头埋低，第一次不敢直视星锑的眼睛：“或许是吧……但是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他们。在你之前，我曾经做过许多次试验，在一次意外中，我发现我的箱子似乎能隔绝【暴雨】，它能保留上个时代的痕迹，比如这些照片。于是我尝试将报纸、蘑菇和瓦帕露西魔精都放进箱子……直到试着把我认识的上个世纪的朋友带进来。我失败了，它对普通人毫无作用。或许我应该只记录时间，像基金会要求的，不对所见所闻投射感情。”星锑吃惊道：“那我们为什么能——”心有灵犀般地，apple先生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因为我们能看到世界的异变？【暴雨】前的那些奇怪的东西——给apple某留下很深的印象。”维尔汀对此表示肯定：“我想是的，昨天你们在公海航行时，星锑曾对着电台喊过一句——‘对圆月嘶吼吧！’但现在是上旬，不可能会有圆月。真正的月亮在你们的西边……昨天晚上出现了两个月亮。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和我看到一样的东西。所以……我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星锑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做的这些事，你老板他们知道吗？”维尔汀直视着少女的双眼：“不，这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不想眼睁睁看你被十四行诗带走，再在【暴雨】中失去踪迹。除此之外，我还有想要亲自找出来的东西……一个真相。”维尔汀的声音又变得无喜无悲，唯有决心愈发坚毅。

〔1929年2月3日 伦敦国王路〕

箱庭外的雨已经停了。箱子外，一胖一瘦的小孩组合正在卖力地拖动维尔汀的箱子。 “有、有人从箱子里钻出来了？！”说话的是那个嗓音尖细的龅牙胖子。“呃啊，原来是怪胎的箱子！她会黑魔法，快跑……！”留着南瓜头的黄毛小鬼显然被吓了一跳。虽说要跑，可他还是死死握着手提箱的把手，似乎想要把这个几乎和他一样大小的箱子一起拖走。

在刚才，箱庭世界发生剧烈的震颤，维尔汀猜测可能是城市里的魔精发现了她的手提箱，于是决定先将箱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星锑让apple先生和她同行，因为apple和星锑共享神秘术的原因，所以用他的神秘术藏匿东西可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没想到乱动别人东西的不是魔精，而是两个人类小孩。维尔汀没有计较两个小鬼的脏话，一把按住了箱子：“这是我的箱子，请还给我。”另一个龅牙男孩反应过来，也赶紧握住把手：“才不嘞，我们要把它交给军官。”说着他还束起左手中指，素质极恶劣，“要不你们过来亲亲我们的屁股啊？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们，你就是太逊了，老巫婆！”饶是维尔汀，面对两个小无赖此刻也是满头黑线，眼见没法以理服人，那她只好以德服人了。只见她一步跨到龅牙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龅牙哪里想到维尔汀的力气竟这么大，惊慌之下赶忙松开了手中的手提箱，维尔汀侧身原地转了半圈，借助离心力一把把龅牙丢开；另一边，南瓜头的手臂被刚才维尔汀那一下扯得生疼，还不等他反应，维尔汀一记扫堂腿就已经把他绊倒，要不是最后时刻维尔汀揪住了他的头发，这小鬼的南瓜头可就要变成南瓜饼了。公平单挑，绝不偷袭，靠武德取胜才够帅气！就算是100年后，华夏国的混元形意拳的掌门人马师傅看到怕不是也要点赞。

稍稍教训了两个小无赖，维尔汀和apple先生快步离开巷子。最后他们在郊外寻见了一个巨大树洞，现在是二月晚冬，这个空无一物的树洞显然是被某种大型冬眠动物放弃了，附近也不会有人类活动，是个足够安全的地方。apple先生在树洞里布置了光反射结界，两个人就把箱子藏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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