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囚宠

这段婚姻，祝悠然从一开始便抵触、畏惧，但她无法拒绝。

“张嬷嬷，悠然做了王妃，往后，还要劳你多加照拂。”

祝夫人已看见祝悠然眼中噙着泪，她刻意走到张嬷嬷身前，拦住张嬷嬷的视线。

张嬷嬷欠身一礼，“夫人尽管放心，我知道娘娘不是晟京长大的姑娘，有那么些地方不适应是有的，我也不会令娘娘受委屈。将来就是她夫妇二人生了口角，殿下有不对处，我也会护着娘娘。”

大喜的日子，祝府少不了有客前来，既有客来，少不得要去招待。祝夫人为祝悠然梳过头，又奉承张嬷嬷几句，由小涵陪着往前厅而去。

祝夫人不在场，祝悠然的情绪起伏也小上许多，张嬷嬷为祝悠然披上青绿外衫后，弯腰理顺那衫子上的褶皱。

起身时，张嬷嬷笑得极为喜悦，“殿下见了娘娘，不知有多欢喜。”

“当真么？”祝悠然微启薄唇，语气中满是不自信。

“可不是，殿下盼娘娘为他穿上嫁衣，早不是一时一刻了。若不是”话至半句，张嬷嬷慌忙住嘴。

祝悠然转头看张嬷嬷，见张嬷嬷双目中有一段悲喜交加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祝悠然不明白，也想不出它从何而起。

“敢问姑姑，若不是什么？”祝悠然还未说话，凝芽先替她问出疑惑。

张嬷嬷收起令祝悠然记挂的那段神色，苍老的嘴角逐渐上扬，“哦，若不是娘娘出现得晚，殿下早该成婚了。”

“瞧我们小姐，脸红了。”

祝悠然沉默不语，转过身去寻团扇，跟上去为她系环佩的凝芽最先注意到她的变化，不免戏弄她几句。

“你再打趣我，我不带你去王府。”祝悠然笑骂凝芽，又去掐凝芽的腰。

“小姐，再不敢了，你可不能不带我去王府。”

“你看我带不带。”

“二姑娘，夫人让你快准备，接亲的人快来了。”

祝悠然与凝芽正说笑，门外传来副管家的声音，那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妇。

“好。”

见副管家一本正经站在门外，祝悠然面露尴尬，赶忙站在原处整理衣襟。

“小姐小姐，殿下进府了，主君与夫人正迎他呢。”

不多时，闺房外院，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匆匆跑来告知。

“这样快？”

李钦进了府，意味着离到她闺房来也不远了。

祝悠然双手紧紧捏在一处，手心有薄薄香汗。

“小姐小姐，殿下朝咱们院子来了。”

凝芽才将方才要系上的环佩系在祝悠然的腰间，又有一小丫鬟匆匆前来告知。

“娘娘莫怕，殿下会重你爱你。”

祝悠然缓缓举高团扇遮住面庞，双肩不自觉发颤，张嬷嬷慈和安抚。

“殿下已到，请姑娘出阁。”

紧闭的闺门外再次传来声音，这是个老公公的说话声。

迎亲之人已在门外等候，这道与她朝夕相对的闺门，是再也关不住了。

堂堂王爷亲到闺阁外迎接，便已是莫大的恩典，祝家人也不好再使什么把戏拦门，老公公朗声说了一句后，两扇雕花木门从内开启，凝芽与张嬷嬷一左一右扶着新嫁娘走出来。

“久等了。”

祝悠然走近穿一席绛红礼服的男子，那男子用极温和的声音迎接祝悠然。

男子这话，像是对祝悠然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并未等许久。”

团扇遮住祝悠然的面庞，李钦看不清祝悠然的五官。

与此同时，祝悠然也不敢抬头看李钦。

“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快走吧，别误了吉时。”

张嬷嬷是看着李钦长大的，李钦于她就是半个儿子，半儿总算成婚，她心里无比激动。

李钦嘴里虽应答着，却没有立时转身，他静立原地，端详祝悠然手中的喜扇，出了神。

祝府的桂子开得早，落得也早，此时一阵微妙秋风拂过，桂花便离了枝头，有几朵顺风飘来，无声无息落在李钦肩上。

日头正好，阳光与淡黄花瓣相互映衬，在礼服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殿下，皇后娘娘与陛下可等着呢。”

一对新人谁也不迈出步子，等上一会儿，方才的老公公恭敬出言提醒。

“走吧，去拜别你的，父母。”

李钦说完便转了身，他步子缓慢，以便祝悠然能跟上他。

祝悠然往前走着，时不时隔着团扇，悄悄看李钦高挺的背影，心里不断回想。

她不明白李钦方才在说到“你的父母”这话时为何会迟疑。

也许，是她多想。

也许，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人，只是一时口误。

新人动身往正堂走，凝芽等人也陆陆续续跟上，只一瞬的功夫，半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闺阁便清冷下来。

离开闺阁，李钦与祝悠然一前一后走进祝府正堂，祝夫人与祝老爷正端坐在里面。

今日的婚典，祝夫人与祝老爷是不必跟去辰王府的，在正堂的这一面，也是祝悠然出嫁前能与父母相处的最后时光。

祝夫人与祝老爷各自说几句今后夫妇一体，让祝悠然要谨守本分、与殿下同心同德的话后，祝悠然原本也该辞别了，只是她心有不舍，跪在地上，又向爹娘磕了三个头。

祝夫人起身将祝悠然扶起来时，祝悠然的眼眶如湖泊般湿润。

祝夫人是个明白人，她明白祝悠然的泪并非喜泪，而是悲泪。她赶紧劝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三日后还回门，别让殿下等着。”

由祝夫人与凝芽扶着站起身后，“女儿不想嫁”这几个字，祝悠然终究忍住没说出口。

改变不了的事，说了又有什么意思。

失忆后好不容易才找回爹娘，她不知道有多珍惜与爹娘的这段缘分，奈何天意弄人，回爹娘身边才短短一年，竟然又要与爹娘分离。

她自认也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可一想到这一去，再不能长久与爹娘相处，她就做不到不伤感。

一众婢女七手八脚为祝悠然整理嫁衣，张嬷嬷则取来手帕为祝悠然轻轻擦拭眼角，擦完将手帕塞进袖口，说道：“是啊，娘娘，大喜的日子，可别将妆哭花了，不吉利。”

“承姑姑教导，是我不对。”

祝悠然方才磕头时将团扇交给凝芽保管，现时团扇已回到她手中，她重新举起团扇遮住面庞，努力克制内心悲楚。

“到本王身边来，本王会护你周全。”

祝悠然只顾自己悲伤，也没留心李钦是怎样一副表情，李钦却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李钦早已站在门边，伸出右手等待祝悠然牵上去。

“唯。”

闻声，祝悠然依依不舍地得看祝老爷一眼，又留恋不舍地看祝夫人一眼，随后忍痛转身，一步步朝门边走去。

祝悠然走到门边，双手仍举着团扇，不曾回应那只等待她牵上去的手。

她心里莫名恐惧。

那只手犹豫一番，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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