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舞秋山

九月，风起，正是落叶满地的季节。这座小城似乎有很多枫树，到处都飞落火红的枫叶，一眼望去，颇为壮观。

街角有一家酒肆。看得出老板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一地红叶中，只有这家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露出有些斑驳的青色石板。虽然不是喝酒闲谈的时候，小店里依旧有几个酒客在高谈论阔。在街头巷尾很容易看到这样的人，他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着几杯薄酒，配上一碟咸豆干或盐水花生，用一些江湖上的闲事打发着时间。

江湖事总是有趣的，尤其是那些很离奇的江湖事。最近恰巧就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自然也就成了这些闲散客的谈资。

“你听说开元镖局走的一趟镖被劫了吗？”

“这年头还有人敢劫祝老板的镖？”

“何止是有，”干瘦汉子忽然压低了声音，“不只是劫了，连带着一行十几个人全部惨死，一个活口没剩。”

“真的假的？”对面的黑脸汉子将信将疑。

“那还有假？听说劫镖的只一个人，穿一身黑，拿着一把黑刀，他的刀快得很，就连开元镖局的副镖头都没在他手下走过五合，”他停顿了一下，改口道，“三合，都没能走过三合。那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杀神，不，说是魔鬼更合适，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派简直就是......”

干瘦汉子忽然闭上了嘴，他死死的盯着酒肆的门口，眼中现出恐惧的神色，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黑衣，黑色斗笠，手里拿着一把黑刀，脸上透出死一样苍白的颜色。

那黑衣人却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的坐到了一张空桌前，随手把手里的刀拍在桌子上，开口道：“一壶酒，随便上几个菜。”他的声音像乌鸦的叫声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店家不敢怠慢，急忙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

高瘦汉子和黑脸汉子对视了一眼，忽然跳了起来，像离弦的箭一样冲门口窜去。

他们是打算先溜为敬了。

然而这两个人却没能溜掉，因为店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笑眯眯的胖子，这胖子就像一座肉山一样，把不大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干瘦汉子和黑脸汉子冲过来的时候，这胖子正伸出他那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一左一右捏住了两个人的肩膀。一时间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几乎骨头都要被捏碎，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里面那位朋友好像并不想你们走。”胖子笑容满面的说道，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皱成了一团。

黑衣人冷哼一声，把按在刀柄上的手收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自然是不敢再动。

笑脸胖子似乎是满意了，放开了他们，然后慢吞吞的把自己肥大的身子从门口挤了进来。似乎是受到那身肥肉的影响，这胖子的行动也颇为迟缓，几乎是把自己一点一点挪到了黑衣人的对面，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椅子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黑衣人不满的皱了皱眉，说道：“怎么来的是你？老大呢？”

这两人竟然相识。

笑脸胖子似乎没有看到黑衣人的不满，或者说看到了他也不在乎，他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依旧是慢吞吞的说道：“老大自然是有他的事，你把东西交给我就行了。”

黑衣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自从见到这个胖子，他的眉头似乎就没松开过。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东西我只能交给老大。”

“小四，你没必要这么死板嘛。”依旧是满面笑意，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笑脸胖子丝毫没有被黑衣人影响的样子，继续说道：“交给我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只能到一个人的手里。”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抄起桌上的刀，一言不发的向外面走去。他用行动很明显的拒绝了笑脸胖子。

笑脸胖子依旧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一脸笑眯眯的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去追黑衣人。以他的体型，想要追上对方并不容易，这胖子从来不喜欢做无用功。

走到门口的时候，黑衣人瞥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两个酒客，随手拔了刀。刀很快，血洒了一地。

然而并不是两个酒客的血，黑衣人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到了地上掉落的一把刀和半截手臂。刀是他的刀，手也是他的手，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柄既像铲子又像斧头的兵器戳在前面的门框里，上面还带着血迹。

这时身后响起笑面胖子不紧不慢的声音：“只是说了几句闲话的话，倒是不至于把他们杀死。但是也没必要砍了老四的手吧，白二先生。”

“白二只是个打铁的，打铁的可不管这么多。”

这声音竟然是从屋子角落传来的。众人循声看过去时，只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醉鬼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问道：“白二先生，就是漠北的那位铸剑大师欧阳冶治的弟子？”

醉鬼道：“我师父是很有名了，但是我就只是个打铁的而已。”

黑衣人的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

“没想到你竟然会和姓沈的这种人联手，看来七杀枪谱的吸引力不小啊。”

醉鬼疑惑：“什么七杀枪谱？”

“你不知道七杀枪谱？”黑衣人脸上现出疑惑，“那你为什么要帮沈轩？”

醉鬼笑道：“大名鼎鼎的笑弥勒，恨天门四鬼的老二开口请我帮忙，我顺手帮一下怎么了？只是没想到他让我帮忙对付的同为恨天四鬼的魏凛”

沈轩跟着笑道：“我也没想到魏凛会背叛师门，不愿意把枪谱给我。”

“好，你们很好。”魏凛怒极反笑，“姓沈的，你既然说我背叛师门，那你敢不敢跟我回去找师父和老大对质一下？”

沈轩慢吞吞的说道：“没有必要，我把枪谱带回去就行了。”

白二已经把门框上的那柄奇怪的兵刃拿了下来，正细细的擦掉上面的血迹。后面沈轩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魏凛似乎是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对自己很不利，他咬了咬牙，最终说道：“枪谱可以给你们，能不能让我走？”

沈轩向白二先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白二无所谓的说道：“我对你们这种事没兴趣。”

沈轩笑眯眯的说道：“那我自然也没有理由为难自己的师弟。”

魏凛留下了一本小册子，捡起地上的刀和断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么信任他？不怕枪谱是假的？”白二问道。

“不会，他没有理由骗我。”沈轩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随便你吧”

白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罐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门口不远处，两个酒客仍一脸惊惧的站在那里。沈轩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还不走？”

干瘦汉子一脸讨好的说道：“是、是，我们早就想走了，我们保证，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沈轩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懂事。”

“所以大爷您看，”干瘦汉子局促不安的搓着手，“您看这......”

“你想说什么？”

一把匕首忽然刺入了沈轩心口。

干瘦汉子嘿嘿的笑道：“所以您看是不是能把命借给我们兄弟两个。”

“还有七杀枪的枪谱。”黑脸汉子抽出匕首，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对对对，还有这枪谱。”

干瘦汉子一脸兴奋的把枪谱从沈轩的尸体上拿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番。这时旁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俩可真有意思。”

意识到是谁之后，干瘦汉子的神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换上笑容，说道：“嘿嘿，我们兄弟只是对这本江湖上人人都在争夺的枪谱有点好奇罢了，白二先生对这枪谱也没兴趣，应该不会介意吧？”

白二灌了自己一口酒：“我哪敢对漠北双煞的事指手画脚啊。”

“白二先生深明大义。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两人收好枪谱就要离开。这时又一个声音说道：“两位客官别忙着走，我这刚备好的酒菜可还没吃呢。”

却是酒肆老板端着酒菜过来了。说着菜已经放到了桌子上。

两人自然没打算去吃什么酒菜，睬都不睬就要离开。

“二位，您还是听小的一句，今天您不吃这酒，恐怕出不了小店的门。”

两人心里一凛，停下来脚步：“什么意思？”

酒肆老板笑道：“难道二位难道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可以看看，现在自己手上是不是有一条黑线。”

两人慌忙伸出手，赫然看到一条黑线从手臂延伸过来，已经快蔓延到了指尖。

“这是毒？什么时候的事？”

“快把解药拿出来！”

酒肆老板摇摇头：“没用的，这种毒，黑线到了手心就没救了。”

话未说完，眼前的两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真有意思，没想到这小店的老板还是个用毒的高手。”

说话的是白二，他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桌子边，吃上了之前老板端来的酒菜，丝毫不怕里面有毒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这种小店今天会来这么多贵客啊。”老板拿起了那本枪谱，笑道，“白二先生倒是好兴致，竟然还吃得下。”

“既然好兴致，老板不陪我喝几杯？”

“好！”

老板将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自然是好的。”白二点头，“有当年一夜之间毒杀一城人的冯先生作伴，就算是劣酒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是四十年的竹叶青。”

“白二先生过誉了。”

“有这四十年的竹叶青作断头酒，想必死的也不是很亏。”

“白二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你刚刚问他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那你现在自己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吗？你现在是不是也该看看自己的手心？”白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酒肆老板依言伸出手，一条黑线赫然已经蔓延到掌心，不由得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没听说过‘善泳者溺，善骑者堕’这个道理吗？”

“可是这桌酒菜里放的明明是解药。”

“谁说你喝的那杯酒是这桌的了，就不能是之前的吗。”

......

白二看了看满地的尸体，似是自言自语道：“真是造孽。”

“造孽？我看你倒是玩的挺开心的。”

话音刚落，一个青年从屋顶上轻轻巧巧的跳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拿起了白二的酒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白二也不恼，慢悠悠地问道：“这下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猜真的枪谱应该在魏凛身上吧。”

“你猜错了，这两本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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