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剑心，十二楼

血。

染红了雪。

叶焚歌浓重而急促地呼吸响动在空旷的山林间，呼出的哈气染白了他的睫毛与发。

“你难道没有恨吗？”

刑天之颅披头散发，怒目圆睁，声若奔雷，疯狂嘶吼着。

“有！”

叶焚歌缓缓抬起头，如夜的眼眸迸射仇恨的怒火。

“同样命运的人，为何想杀……”

刑天之颅巨大的眼睛赤红如日，闪动着一丝狡黠。

“放你出去，将是天地大劫，生灵涂炭。”

叶焚歌声音异常坚定，朗朗而道。

“哈哈哈……”

“坑杀二十万的血屠公子，会悲天悯人？”

“誓言斩断天道的凡人，大发慈悲？”

刑天之颅尽情地嘲笑，讽刺地道。

“斩天道，开元门，追寻道之本源！”

“我们都有各自的归属，走向自己的结局。”

叶焚歌意气风发又禅意浓浓地道，说着双手结印，刺在刑天之颅眉心的太初却魂剑，疯狂吞噬着他的精血。

“不，我不甘……”

“轩辕……我恨……”

一代魔神在悲怆地嘶吼声中化作一座小塔与一粒光子。

刑天战体塔。

战魄。

一声离殇飞过，泣血嘶鸣。

叶焚歌抬头远望，离去的黑点消失在油画般的夕阳里，他的眼噙满太阳四十八亿年的沧桑，令他越加深邃而忧郁。

剑，落下。

剑，非金非玉，非石非木。

很轻。

他却感觉沉重，拖着剑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前方是夕阳。

影子却指向夜。

“咯吱，咯吱。”

他走的不慢，却也不快，有着自己的节奏与韵律。他这样走过流浪，走过朝堂，走过战场，走过无数的路和许多的桥。

十五年里，他忘记自己走出多远，距离有多长。只知他的两只脚不能停下，一直走。

即使死亡站在他的面前，他毅然会继续前行。

要么死。

要么生。

山下，又见炊烟，袅袅娜娜。

庄漓蝶今天会做什么好吃的呢？叶焚歌心想着，不觉嘴里口舌生津。

未至水榭，先闻歌声，缈缈婉婉。

“蝴蝶花开了，醉了春风，谢了秋霜。回首时，繁花落了，已是从春到了秋……”

歌声止。

语音起。

“该放任他离去……”

“也罢。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早应该离去了……”

水榭里的女声有些伤感，令黄昏愈加凄婉。

“将战魄与刑天战体塔放入原始净水中净化吧。”

“上古魔神手段多得是。”

说着，女子轻轻从夕阳里走出，拖曳着红裙，赤足如玉，踏蝶而来，一步生一花。

那花儿，摇曳在风中，尽显妩媚与霸气。

叶焚歌遂将刑天战体塔、战魄、风意、雨心、冰形、雷魂全部投入原始净水池中。“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浪花溅起，涟漪荡漾，渐渐恢复平静。

黄昏的静。

只有风。

吹拂着女子飘逸的长发，似飞舞的蝶。

她似蝶。

如蝶。

庄漓蝶。

两人相依走进离别亭，亭内笼罩一层粉色，装饰简约、典雅，一股淡淡的花草香味，若隐若现。

而身后的水池中浪花翻涌，各种印记、符文似一缕缕青烟冒出，又瞬间消散在池水里。

一只巨大的头颅的虚影，咆哮地嘶喊着。“我不甘，不甘啊……”

余音消散在落尽的夕阳里。

新月挂上柳梢。

叶焚歌看见蝶落芳菲石桌上摆放着三盘菜，一壶酒，心中一阵剧痛。

庄漓蝶看着叶焚歌手中的太初却魂剑变了颜色，心中极是喜悦。

“这一天，还是来了。”

“你的剑终于突破了颜色。”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道。

四目相对，却是沉默。

“别离亭，是离别。五百回眸，一分擦肩……”

叶焚歌声音沙哑，哽咽地念道。

“太初却魂剑连跨四重颜色，上古魔神的精血果然强大。”

庄漓蝶仿佛与叶焚歌站在两条不同的平行线上，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只求你，唯愿你！”

叶焚歌有些激动，低吼地道。

“一切的相逢皆是偶然，一切的离去皆是必然。浩瀚的银河没有属于我的星光，幸运给我加冕了光环，让我走到了你的身边……”

“我只是你人生的过客，你刻在不周山上的天地宏愿需要你完成。”

“斩断天道，开启元门，追寻道的本义！”

庄漓蝶伸出白皙而纤细的手儿，在浩渺无垠的宇宙里拈出一颗星球，璀璨闪耀。

“呼。”

轻轻吹一口气，那星球化作一只夜的蝶。

扇动的翅膀闪烁着繁星般的光点，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飞向夜的深处。

是诗与远方。

“我愿是我是一个平凡的凡人，有爱情、有亲情、有生老病死。

有花前月下，有白首相依……”

“然而，我却是美丽的蝶，眼睛里只能看见黑与白。”

“白色的是你，黑色的是思念。”

庄漓蝶伤婉地诉说着，一如夜里风淡淡地诗。

叶焚歌默言，静静地坐了下来，端起盘子不停地将菜肴送进嘴里，不住地塞，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看得庄漓蝶潸然泪下，她知道他吃的不是食物，而是离愁、苦涩、自责，是他难言的痛。

“别吃了，不要吃了……”

庄漓蝶嘶哑地喊着。

“咳。”

叶焚歌咳嗽一声，吐出所有的食物。

他不停地咳，不停地吐，吐出绿水，吐出苦胆……

突然，一点月光投落到叶焚歌的眼眸，他挥剑而出。嘶哑地道：“我为何斩不断你……”

一道苍葭色的剑光刺破夜色，斩断流泻的月光，片片盈盈如雪，洒落一地银辉。

庄漓蝶观之，大惊，瞠目结舌地看着叶焚歌，难以置信。暗思：惊艳一剑？天若无情？果然大智慧。“你悟了。”

叶焚歌重重地点头，如夜的眼眸闪过一丝智慧。回答：“剑心，十二重楼！”

“道，一寸剑心。”

庄漓蝶赞叹着，喜悦着，充满禅意地道。

“我斩断了月光，却斩不断时间，终究无法留住你……”

叶焚歌悲伤地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一如银色的冰冷句号，画完三千年的旅程。

“我的错，终究无法弥补。”

一点寒星落尽叶焚歌的眼中，是冰冷冷的悔恨。

“月光有质，时间虚无，它不在世界里，亦不在意识中。”

“无，如何可斩断？”

庄漓蝶看一眼天上月明，泪水和着月光蜿蜒流下。

“轰。”

一句话，击碎叶焚歌从前一切的认知，构建出来的世界轰然崩塌，识海变成一片空白。

他不由得倒退几步，惊恐、紧张、慌乱地看着庄漓蝶。良久，喉咙里发出有如两块砖头摩擦出来的声音。“时间是太阳的脚步。”

庄漓蝶轻拂红袖，云镜盈立，一副画面清晰出现----

紫色雷电如狂风暴雨地肆虐，激起雾霭流转、起伏。

叶焚歌久久的凝视着画面，时间一遍一遍地刷着沧桑，一闪一闪的雷光闪映着遥远的记忆。“九天雷池？”

一个熟稔而陌生的名字。

“你记起来了？”庄漓蝶美眸跳跃着一丝喜悦，问。

叶焚歌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旋即又摇了摇头，似乎在肯定着什么，又似乎在否定着什么。“一部分耳。”

说着，伸出掌纹清晰而修长的手掌，幻化出一朵魂髓花。

形如莲，清雅脱俗，不染纤尘。

花生三萼，七瓣，六蕊，象征着人的三魂七魄，又代表着人之七情六欲。

“在这里，太初异果击碎你转世灵魂，又孕育出了你……”

庄漓蝶淡淡地语气，叙述着他的一生。

“纵然如此，也改变不了九天雷池，无日也无月。”

“没有太阳的脚步，时间从何而来？”

“时间不存在了……”

叶焚歌有些迷乱、颓败，情绪极为不稳定。

“汉浩帝国的暗月绣衣使，就这点智慧？就这点承受力？”

庄漓蝶表达着不满，讽刺的道。

“我……”

叶焚歌刚说一个字，识海了突然乍现一丝顿悟地光芒。眼眸里闪亮如星，道：“无中生有！”

他伸手唤来青鸟比翼灯，毅然决然地道：“当初，我只是一粒魂识，亦可再生。那么，你也可以……”对着自己的左肩烧去。

“嗤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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